收集回忆的垃圾人

今天是我在雅加达的最后一个周末，不会做特别的事。
放松自己，走走看看，闻闻嗅嗅，感觉这个让我逃避/享受四年心灵自由的城市，而将在下个星期画下句点的地方。

去年搬家时，记得好像整理出将近十多箱的东西。
下个星期回家时，只会带一个大行李箱、手提电脑和打印机。

那十多箱的书、2张大桌子、9张椅子、一个3门橱柜、小型了冷气机、地毯、拖地把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统统分给了人。大多数都去了我和朋友合资的补习中心。

爸爸上个月就说了，叫我全都放下，我都做到了。
等这里结束后，回家后，会一点、一点把家里都整理好。
累积了好多年的有形、无形的牵挂，都该是到时间来个了断了。

很多物件，不是说丢就丢的。各人眼中看到的价值观，都不一样。

妈妈那件白底黑色花纹的衣服，是她最常穿的一件。在rochor 做工时、傍晚和她逛街时，她都穿着。
看着那件衣服，我才真正感觉到我们曾经拥有那段母女一起逛街的美好时光。

爸爸的衣服不多，橱里那件白底褐色短袖上衣，也是他最经常穿的一件。
他常穿着它骑脚车去学校上班。衣服好旧了，但是质地很好，很舒服。摸着那件衣服，知道爸爸穿着它时，他是快乐、健康的，我就很安慰了。

妈妈没有读过书。她的电话簿里，密密麻麻写的号码，都是犹如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字体。
靠着记忆，她把人名和号码联系起来，知道这个号码属于谁。
现在，电话号码还在，但是妈妈已经不在身边，没人可以告诉我，它们的主人是谁了。
那本红色小册子，我还收着。

爸爸读过小学几年，因为祖父重男轻女。
他的字体强稳有力、潦草，但是不轻易写字。
那天收拾时，发现好久以前他写了封短字条给姐姐，告诉她，他和朋友出去了，会晚回家。
我，收了起来。心里多渴望他是写给我的。
还有一张，他写着“合家平安”的祝祷文。默默告诉自己，绝不丢弃。

偶尔，会打开衣橱，摸摸闻闻这些属于他们的衣服、用过的老旧皮包、写过的纸条，
尝试从中得到一些满足、慰籍。
仿佛这么做，我可以感受到他们还在世，还穿着那件衣服，过着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凡的家庭生活。

摸不到这些实物，我怕会忘了我曾经拥有过他们。也怕下次跌倒时，爬不起来。

丢不下
是满袋属于我个人的温馨回忆。
那些，都是哥哥们和姐姐不会拥有的

如果有场大火 那些
也是会让我奋不顾身 冲进火场抢救 - 你所谓的身外物

我这样过了一天

今天去了一趟学校，看别人做东西。期末考过了，现在正是总结成绩、写评语的时候。
我自己的部分已经做好了，而且又遇到好的印尼同事和我同一组，他志愿帮我做我原本该做的部分。所以，整个早上在上网和看报纸。东摸摸、西瞧瞧、再拿3条萝卜给小灰吃，顺便拔些野草给它，就晃到了下班时间。

原本要去搭B01的小巴去购物中心，学校的佣人M就被叫来用他的摩哆车送我一程。也好，省得我走一段路出去大马路上搭小巴。当然，没忘了给他小费。喜欢这个印尼男孩，因为他很勤劳，会自动自发找东西做。去年大使馆抽奖得到的vcd player给了他，他似乎还蛮喜欢的。

在印尼，非常难找素食。所以如果你很坚持非吃纯素食的话，抱歉，你恐怕会饿死。将就点，只要没有吃到肉我就ok了。

吃完午餐，才下午2点15分，决定把身体拖到戏院，反正回去公寓也没事干，或者看场电影也不错。

在印尼看戏很便宜，而且很清洁，跟我以前想象得不大一样。周日Rp15000(s$2.40)周末Rp25000(s$3.70)。选了INDIANA JONES-THE KINGDOM OF THE CRYSTAL SKULL, 还不错。隔壁的小女孩一边用嘴尖叫一边用双手写简讯，而左手边的妈妈一边用手遮住被吓坏了的孩子的眼睛，一边和他描述剧情。

5.10pm看完戏，赶紧趁天还没黑之前去CARREFOUR买青菜和水果。明天恐怕没时间去巴刹，因为学校董事请我们去RITZ-CALTON吃自助午餐。

买了芥蓝、鸡蛋和香蕉（自己吃），还有一些长豆（给小灰）后，就跑去面包物语买了2个牛油面包和草莓面包(Rp11500=s$1.70)。看了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是还好，应该还有半小时黑夜才会降临。来到印尼，过的是‘怕撞见僵尸’的生活，黑暗+独身女子+华人，并不安全。

侄女眼中的阿公

在16岁侄女的博客里看到这样一段她形容她阿公的话：

my grandfather has passed away
i can still remember he loves me alot.. i love his food esp.
whenever i said i like something he cooked he will cooked more the next time i come..
on the day he passed away..it was 01-05-08..
labour day. 3am in the morning my father was called to rush over asap to see him.
i was woken up and rushed there..the whole road was like ours..no car was at sight.
when we reached, my father went to park the car while my sister and i rushed up..
just in time he took his last breath.
by the time my father came up, my grandfather left..
funeral was held immediately and was ready in the afternoon..
everyday i went to help..went early in the morning and late at night..
cant really get to sleep..
today he was cremated.. i was still thinking that he wont leave me that soon..
but the fact is there.. i cried alot until i almost vomitted.. i really missed him alot..alot...

三七的感想

今天是爸爸的三七，早上起来时天气阴阴的，以为会下雨，但是却没有。

新加坡的天气，还好吧？希望别太热，也希望别下雨，不然哥哥们就很难去大伯公庙烧香、烧冥纸了。这次，东西都买齐了吧！上次，你托梦给朋友说钱不够用，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你拜日本佛（创价协会）不会需要到这些东西，于是头七时都没有烧给你，只有可爱殷实的大哥买一包金条和麻将给你,虽然大家都知道你不打麻将的。

听了之后，害怕你在下面受苦，赶忙去买了好大叠的冥钱给你，在第八天时又和哥哥们去了趟会馆烧给你。买冥钱时又担心你用完后没钱，也顺便找了张信用卡给你。你知道吗？现在冥纸店里什么都有，有酒、香烟、打火机、手机、LV皮包、手提电脑等等。。。。买了4份国际护照，写了祖父母，你和妈妈的名字，有空你们还可以一起出国旅游。

你什么都想好了，你说一家人的骨灰都放在会馆里，清明扫墓对后代都方便。多想告诉你，的确方便好多。下次七七在六月，也接近妈妈的忌日，我想，就一起做吧！告诉你了吗？三七时，我和姐姐、小哥和嫂嫂买下了你们对面的骨灰位。多好呀，如果以后有什么冬瓜豆腐的事发生，我们一家人又可相聚在一起了。或者，还可以再次吃到妈妈亲手煮的饭菜、你亲手泡的咖啡。亲爱的祖母会拉着我那双不小的手，带我去坐秋千。而严肃的祖父，会守着电视机收看8点新闻。


我不知道你如何做到的，在去世后就让我们中了马票，中的不多，但是我却在想，你是不是把我们烧给你的那包金条拿去贿赂地府的博彩人员，好让我们中马票，而把自己搞到钱不够用呢?

刚刚打去给auntie，告诉她我回来了。她很高兴，她说下个星期会去公干，没有补习，可能要6月才开始，好吗？很久以前就忍着不敢说，怕舍不得的话，我知道今天还是要面对。于是，在电话里，告诉她6月就会回新加坡了，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她好惊讶的拉高声音，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但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让我不好受的是，她决定更改行程，把公干日期改在6月后，来迁就我、顺我。因为我们相聚的日子不多了。

我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报，才可以认识身边这些贵人，默默的为我做了这么多让我感动的事，不知道如何回报这些恩德。

这些个月，身边围绕着好多这类的人，明的、暗的来关怀我 - 有学校扫地的佣人、有学校董事、校长、老师，印尼认识的新加坡朋友，家人，新加坡的各个阶段认识的朋友，还有不时来我博客关心我的你 – 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对你们的谢意。心里缺了一片的角落，复原的很慢、很慢。

我知道世界还有好多比我更惨的人，缅甸的风暴，中国的地震，打开报纸，看到的都是这类新闻。

我会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家里，还有好些手续需要办妥。一切安排妥当后，那时，思念和伤痛可能不再如此沉重后，我会坐回我该做的事，继续走我该走的路。没有任何牵挂了，可能会从新回到庸庸嚷嚷的人群里，做回一个平凡的忙碌工程师，或许就做个小小朝九晚五的售货员也不一定，又或者落户他乡，找个看得顺眼的良人嫁了吧

面对孤单

第18天 我还是 没有梦到爸爸
我还是 陷在 茫然 没有目标的日子

等到6月 结束印尼的一切后 我会更失落
不需要和任何人报告 我的踪迹
不需要赶着回‘家’

白天 我会告诉自己 需要从新学习 找出为生活 感动的理由
但是 夜晚来临时 我却要麻木自己 来度过那漫长的每一刻
于是 我放纵自己 沉迷于电脑 电视剧
只是 好几次熄灯后 眼泪鼻涕思念孤寂 一股脑儿 全来陪伴

思念双亲 在黎明 在深夜 在我还呼吸的那瞬间

失去爸爸的第12天，我回到了印尼。
表面一切如常，但是，内心里，我知道一切都会不同了。

傍晚时分，不再需要打电话回家问候爸爸，和他东南西北的闲聊。
不需要每隔一个星期，去增添电话储值卡。
不用再计划这个六月假期和爸爸去那里旅行，是中国，还是越南。
从现在开始，去旅馆要住单人房。
行李的东西少了好多，因为不用叫朋友帮我买印尼水果带回家吃。
回家后，不用在晚餐时间打电话问爸爸爱吃什么，买一个人的饭，就绰绰有余。

时间，多了好多出来。
牵挂，少了好多。
思念，却以倍数增加。

多少明白了，三毛失去荷西后的感觉。也终于了解为何有些人在失去伴侣后，会郁郁寡欢，而后随着一同离去。
我失去的，不是伴侣，是挚爱的双亲，哀伤已如此深切，更别提他们失去的，是那个曾和你一起发过誓，共渡快乐和疾病的另一半。

昨夜，或者该说这十来天的夜里，都无法安心睡眠。
经常会是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无论早上把自己的身心搞得多疲惫，依然无法如时梦见周公。

不然就是躺了下去，却在凌晨2点醒来，睁开眼睛，环视周围突然变大了的房间。
看着以往放置爸爸睡床的位置，眼泪，会无法抑制的窜流下脸颊。而思念和孤单，却如影随形，在我清醒时，陪伴在左右。

和父母亲一同共度的那些日子，点点滴滴，好的，坏的，如银幕般，在我眼前放映。
待一切告一段落后，已是4点多了。

在失去了亲人后，可笑的，发现自己原来可以睡得这么少。

告诉自己，要茹素100天，这是我现在可以坚持做的。

知道爸爸安详的到达彼岸，心里，好过很多。
忘记是否写过，但是在葬礼时，我曾经拿着麦克风对好多人说过。
爸爸生病后，领悟了好多以前想不通的事。

妈妈很伟大，她走了一段好崎岖的路。
她牺牲自己，让病魔考验她和我们5年之久，来锻炼和训练我们，让我们这一次面对爸爸同样的病时，比较得心应手，不会面临太多心理和生理的问题。
这一想通，多年的郁结，都慢慢地松开了。

不为自己的未来做太多规划，因为一切无常。
清楚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呼吸， 就够了。

如果看到花园里的小灰兔，在听到我的脚步声后踊跃的跳跃，我还是会拔些围墙外的野草，来喂养它。
如果星期天去巴刹，看到那个拥抱着2岁兔齿幼儿的妈妈，我还是会掏钱给她，然后再感伤他们的命运。

时间会慢慢治疗我现在的哀伤，就好像当年失去妈妈后，用了好多个月，才抑制自己别在回想起她时就动不动落泪，吓人。
这一次，会学会控制得更好一点，让关心的人，也安心点。

再次迷失在十字路口

失去爸爸的第八天，日子还是照样过。

拿着文件，去了相关政府部门，办理该办的手续。

去了保诚保险，以为会很顺利，却发现还要好多文件，无法一天里完成。复印本不要，要原版文件。还要我5个兄弟姐妹正本的出生证明文件和签名，好累。
哀伤在那一刻降临，差一点在那时留下泪水。告诉服务员，我星期天要走了，给不了的文件，下次再来。

后来，又去了建屋局和所得税局，都不需要这么多手续。复印本就足够，让我烦躁的心情稍微好过点。

回程时，去了趟购物商场。走过熟悉的商店，看着摆卖的东西，思绪回到了最后一次和爸爸并肩闲逛的那一天。商场里好多人和我擦肩而过，雍雍嚷嚷的人群，突然间，寂寞和思念如潮水般向我袭来。那个摆满了母亲节商品的地方，容不下我。再也不需要庆祝母亲节，再也不需买父亲节礼物。

发现，我再也走不下去了，因为我摸不到纸巾，因为想起了那个平常的一天我还拥有爸爸，因为想起自己新的身份，因为找不到继续闲逛的理由，因为昨天去拜祭了爸爸和妈妈。


每天凌晨，发现，我不需要有理由早起，因为没有香浓的咖啡可以喝。
每个夜晚，开灯到天明。

昨天头七，夜晚12点醒来，环视房间，一切如常。
爸爸，是你回来了吗？

他把一切都放下，安详的离开了。

5月1日凌晨3点26分，爸爸很平静、安详的把一切都放下，往生了。

他的福报很好，没有痛，还有时间把一切都交代好。

上一次，留下的泪，是属于心痛的那种。心痛妈妈要经历那种被病魔折磨的过程。

这一次，我流眼泪是因为不舍，一种女儿对爸爸的那种舍不得的心情，但是，后来，我放下了，我们都放下了。

我很高兴，他走得那么平静。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样子，仿佛睡着了，每一次我眨眼，似乎感觉他下一瞬间就会从梦中醒来。每一次回想起，都觉得好安慰。

2003年，我送走了妈妈，这一次，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送爸爸这最后一程，观音菩萨如我所愿，我做到了。

昨天，抽空选了一些爸爸和妈妈的照片，放了在2张大卡片上，让所有认识和不认识他们的亲朋戚友，通过我的眼、我的心，和我一起缅怀我至爱的爸爸妈妈。

阿弥陀佛。